请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笑点低

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云梦双杰]故友

灵感来源是梓木大大的『旧心』(๑•̀ㅂ•́)و✧当晚看完就做了这个梦……细节和逻辑有点不太清楚嗯……但是不影响阅读?(大概?)
 
 
 
#微曦瑶√#

#私设如山√#

#有原创人物加入√#

#文笔杂乱基本无逻辑意识流√#

#有软刀子但是he保证√#

#cp观念模糊√#

#大概不是很虐√#(当然如果你觉得很刀的话那肯定是我太爱澄妹了没错(๑•̀ㅂ•́)و✧(什么歪理)

#8000字+不知道有多少的ooc√#
 
 
 
 
 
 
以上OK的话……向下?
 
 
 
 
 
 
 
 
 
 
 
 
 

『序』

江澄的记性不是很好,经常会忘记一些事,或大或小。

这点,江澄自己也承认。

像是在哪一场江家的宴席过后,他曾高举过水色花瓷的杯盏,看着朦胧的月光透过指尖那层缓缓的摇动着的酒液,粼粼的水光中散着一丝醇厚的香气,如同院前的芝兰般令人沉醉。

于是江澄就醉了。

醉在一片莽莽的星河中,氤氲着柔和地月光在与之共舞。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江澄大声的嚷嚷着喊问江伯,问他宴席都结束了魏无羡怎么还没来?

江伯听闻此声,手上正收拾的动作微微一愣,一声声颤抖的微声中,透着一层凉薄的月光下,浑浊的老泪不经意间化进了满面沧桑的沟渠。

他一边忍着声线中的抽噎一边转过身去面对着满脸疑惑的家主——那张纵然是醉了也不会红了耳根的面容,尽管他知道,但他依旧是一遍一遍的告诉他那些只有在梦里才不用被承认的事实,声泪俱下。

他说,家主啊,魏小少爷已经归逝,还望家主不必挂怀。

他说着,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沉默着被打碎的记忆,像是在顷刻之间,掺着某一处的血泪,复原。

而江澄,他就好像突然醒过来了一样,端着酒杯一语不发。

就当是在方才,他才想起,

 魏无羡已经被万鬼噬身,如今已经过了整整十三年。

 

举杯?明月?呵呵……

皆是虚妄。

如此,他却还当彼此年少,或是说,他能留下的回忆就只是这些罢了。

大概是从那天起,四下便在传言,江家家主,一直都,记性不好。

生前如此,

 

 

 

死后,亦然。


 

『壹』

 

“曾听闻言,大小世家及坊间皆在相传,云梦江家第十七任家主,记性——很是不好……”

 

“然后呢?”

  

“然后……”他拢了拢满头霜色的白发,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旁身着紫色锦衣的人,指间的紫色电流婉绕着攀在指腹处,隐约的照出那人眼中已落的星辰。

 

“一直都是我在说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讲来讲去不也还是这么几句,打着瞎子都能看得到的弯子叽歪,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江澄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唇边的笑意裹满了带着尖刺儿的嘲讽。

 

 

“……呵,不愧是,传闻中尖牙利齿的,江家家主。”

 

“哼,彼此彼此。”

 

白袍人的记性也不是很好,常常会记不清很多事情,尤其是对于那些已死之魂。

 

但他还是在下界准备勾他回来的时候,记住了他的名字。

 

江澄。

 

他觉得还是很好听的,作为回报他把自己和妹妹的名字也告诉了他,毕竟总被人给“黑无常黑无常白无常白无常”的叫着总是不是很舒服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手里的勾魂锁告诉江澄,他叫白锦夜,他的妹妹叫黑槿黎。

 

可是江澄没有理他。

 

他顺着那道呆滞而充满了不可言喻意味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一个黑衣的年轻人,目光萧索,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里不知是盛进了什么东西,落眼之处,皆是寂然。他身后的白衣青年正默然的为他撑起一把伞,大大小小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温柔的化开了几片水渍,溅湿了未被遮挡住的发梢和一片被浸染成深色的袍角。

 

江澄木木的看着黑衣青年,青年则沉默着看着墓碑。

  

 

鬼,乃亡者所化,但修士却不一样。

 

 

强大的修士若是心中装过的事物太过沉重,在身死之后戾气将会变得极重,时常化作能够接触实体的魂魄,但却也是因此,

没人能够看得到他们。

 

白锦夜微微的偏头瞥了一眼江澄。

 

他还是在呆呆的看着。

 

雨水模糊过的世界都不甚清晰,一点一滴的打落在江澄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虽然看不清也听不清,但白锦夜知道,他一定是再哭。

 

呵,世人果真如阎王那老头儿所说一般,净是些痴男怨女,

 

就连自己所看中的这只,怕也是不例外的。

 

拖着一丝残魂迟迟不愿归入轮回。

 

这样任性的人,人界迟早留不住。

 

不过倒也省了事,他尽可不必逼他去,待到他自己阴气散尽,看他还能不能待在此处。

 

白锦夜冷冷的收了锁链,看着这两人一鬼六目相交仿佛要把对方望个对穿,却未曾料想正当他要转身回府,却不经意间感受到月白色的寿衣一角一沉。

 

他转头望去,冰冷的雨滴穿过了视线的交汇点,层层雨幕打乱了一片模糊的色彩,让他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地府……能不能留我?”

 

江澄微微倾斜着脑袋——他的声音大概是冷硬的,默默地融化在一片淅沥的雨声中,苍白的手紧紧地攥着一片苍白的衣角。

 

 


 

『贰』

 

白锦夜大概是个孤独的人。

 

勾缠过森森鬼气的铁索在起起落落的轮回间化作一片冰冷,他也时常僵硬着苍白的指节去触碰,自言自语的复述着那些年来令自己难以忘怀的故事,或是静静地倚靠在忘川边的石桥上,听着安静的河流中打落了暮夜的序曲。

 

日复一日,年亦复年。

 

“啊,是么……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江澄闻言也不看他,只是掀了掀嘴角,凉薄,讽刺,却不是对自己。

 

哦,对,还掺了些同病相怜的苦楚。

 

江澄摩挲着套在指节上的银环,紫色的电流亲昵的交缠蜷绕在指尖,江澄五指握紧又放松,冰冷而麻木的指节已经感受不到一点温度——或许是能的,只是自己的魂魄和感知能力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以他无法察觉的速度往下滑行着。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的时间一定还很长,长到自己能够翻来覆去将自己的一生。那些看得完的,那些看不完的;那些痛苦的,悲伤的,亦或是那些愉悦的,统统看过一遍又一遍,深深地刻在心里,叫自己悔过一个又一个的日落,直至悔无可悔。

 

可他发现,自己的时间好像并不多。

 

蜉蝣撼树,密密麻麻的蝼蚁在脚下爬过的时候,他可能还未曾这么想过,但他现在大概明白,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那么长的时间,大概足够他忘记,或是模糊些什么记忆里存在过的某物,某事,甚至是某人。

 

“吾妹……唔,就是那个,你见过的……”白锦夜并没有在意江澄听起来不怎么礼貌的言辞,似若无意的指了指桥对面的那个方向,对他徐徐道:“这些我本不应该记得那么清,但因为次次都是让她帮着,后来也就都好了些,以后要是有什么记不起来了的,多少也可以找着她来帮着一些……欸,话说……我好像还记得这桥上还有个人在这儿像你这般等着过,但还有些不很明白……要不隔天我去帮你给她问问?”白锦夜随意的转过头,目光正巧撞见黑槿黎扬着短发瞟了过来。她极其优雅的翻了个单纯而不做作的白眼。

 

白锦夜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说……还有人,像我一样,傻到在这座桥边等人吗?”江澄听着前半句却装着没听见,避而不答。斟酌着慢慢的将指尖抚向粗糙的石面,那里模模糊糊的反复刻着圆滑却又带着些许洒然的三个字,在不知多长久时间的刻磨下,只能在字首隐约的辨认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蓝”字。

 

白锦夜见他避重就轻,一副无趣的模样,心中暗叹了口气,身上却是缓缓的垂下脑袋,沉吟不语,摇头晃脑的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一般。

 

半晌,算是想起来了一样,抬首嘀咕道,“姓名不曾记得,毕竟你也算知道我的记性,但他的确是让人印象颇为深刻,我倒思来……记得是个穿着绣着金星雪浪的袍子,眉心里像是有一点朱砂,戴着乌纱帽……嘶——好像还说自己是什么……仙……仙……哦,是仙督!”

 

金光瑶?

 

江澄强压住了挑眉的冲动,面上的平静掩住了心中翻起的一阵轩然大波,装作无事“哦,然后呢?”

 

然后……他如何了?这是江澄还未说出的。

 

 

“他嘛,生前修道未能成仙,死后却又吊着死活不肯入轮回,便只能成了鬼,日日夜夜回着一人的问灵。”白锦夜顿了顿,像是在回想着什么,起身挑了挑手边忽明忽暗的灯芯,灰色的眼眸里倒射出来的光亮更加明艳了些。

 

“倒也算是不负这片赤心了吧。”他安安静静的坐了回去,像是在说还未吐露出口故事,又像是再说自己。

 

“如此……他有说是在等谁吗?”江澄按捺不住问道。

 

“不曾……”白锦夜手边的动作顿了一顿,一脸的奇异“你怕不是认识这人,怎的对他如此上心?”

 

“没有……”江澄也阴阳怪气的学着他的语气,没过半刻,却又叹了口气

 

“其实……就是觉得这人和我现在一样……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唉算了,没什么没什么……”

 

“一样?”

 

“嗯,怎么了吗?”

 

“一样的蠢么?”

 

“……”

 

“滚。”

 

 

 


 

『叁』

 江澄的记性越发的差了起来。

 

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只是当今回想起来,自己死前的那一刻,那些摆满的鲜花,那些为他燃起的烟火,那些破碎的、或真或假的啜泣声和那些自己都要听到麻木的墓词,混乱而又无序的杂糅在一起,沉重而又繁琐的葬礼仿佛都在他面无表情的神色中,只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细细想来,却又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偷渡过的那么多年。

 

本来他还甚能掩饰欺骗着自己,只是日复日年复年间的没落罢了,只是,他骗得过时而来往停歇的小鬼们,确实怎么也骗不过他自己。

 

他终究是明白的。

 

“喂。”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喊了一声,而他也没准备回身,依旧是呆呆的凝视着前方,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耳边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穿透出了一阵复杂至极的叹息声。

 

“你还记得,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吗?”那声音继续询问道,波澜不惊的声线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对啊,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江澄迷惘。

 

 

不记得那人的名字,只是偶尔想起那些在阳光下飞快闪过的画面,圆圆的荷叶巨大如皋,盛了映在清凉水纹中的点点粉莲,也盛了碎成一片的星河。

 

欢声笑语历历在目,好像是无限接近,却又被瞬间分隔的遥远,隔着层雾,水月镜花,不见一丝真切。

 

何况,也只是忆起,犹如飞奔而过的白驹,过隙之后便了无踪迹。

 

伸出手,抓不住。

 

一如他当年抓不住那些令人无从追悔的岁月。

“不知道。”江澄低了头喃喃着,满眼中都是茫茫的无措。

 

不知道。

 

明白,却不明了。

 

白锦夜见他还未回神,轻叹口气,自己飘忽着转了过去,蹲坐在了江澄身旁,换了个问题问他“那,你知道你坐在这里多久了吗?”

 

江澄没有应,头却慢慢的往边上转了转,表示自己在听,一双黑亮的眸子此时尽显黯淡无光,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仿佛长了一身白霜的人。

白锦夜轻微的偏了偏头,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年。”

 

“你坐在这里,整整三十年。”

 

“人叫不应,鬼问不答。”

 

“你魔怔了。”

 

白锦夜说完这句话,抖了抖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原来……三十年了啊……

 

他还以为……才三天呢……

 

 

 


 

『肆』

江澄的记性就这么一直这么不好着下去,本来他也打算挽回补救过,或是拿着记事的本子,想起来一点,写一点,没什么事干的时候在整理整理,至少时间线不会乱,不会出现把乱葬岗围剿排在穷奇道截杀前面之类的糟心事。

 

但也就支撑了两年。


 

因为收效甚微,又麻烦繁琐,后来江澄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搁边上不管了。

 

他的记性依旧是这么不好着下去,囫囵的过着三三俩俩的日子,听听白锦夜偶尔回想起的那些零零碎碎,或是没有开头又或是不带结局的故事,自己则在旁边时有时无的应承几声,插两句,仿若是过往缺漏不补的时间抛弃了自己。

 

不知年岁,不计过往。

 

“不能总是我讲啊,要不,你也说说吧。”白锦夜靠在桥旁,潺潺的河水擦着鞋边过去,溅落起一两朵冰冷的水花。

 

江澄不曾想这句话他是不是什么时候听过,未待他自己做出反应,却不由自主的张了口。

 

“好啊。”

 

江澄听见自己启唇,略带沙哑的声音徐徐的回答道。


 

 


 

『伍』

江澄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长到几乎让人要觉得这世间早已经天荒地老,没有海枯石烂中的热烈,平平淡淡,无声无息。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觉得自己不幸福。父亲不爱母亲,母亲亦然如此。

 

家中有他和姐姐,父母貌合神离,几番怒火波及,总也缺不了大打出手。

 

家具与武器齐飞,姐姐总是抱着他,劝劝这个,再劝劝那个,却也两边都不讨好。

 

小男孩孤独无助之时总也是逗弄着小狗,时常想啊,要是我有个同我一样大的哥哥或是弟弟那该多好?

小男孩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的吧。

 

他真的多了一个师兄。

 

一个怯生生的躲在父亲身后探头探尾的师兄。

一个母亲不喜欢的师兄。

一个……

一个怕狗的师兄。

 

因为师兄怕狗,小男孩的狗没了。

 

「对不起。」师兄低着头,局促的站在一边,手里不停地搓捏着衣角,黑色底料上的褶皱被抚平,捏皱,再抚平,再捏皱,反反复复,新做的衣裳快要被揉出了灰。

 

「江叔叔是……因为我怕狗……」头越低越下。

 

小男孩二话不说把师兄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可未至半夜间时愧疚心起,又怕出人事,从床里一步半步的爬起来,抽噎着爬到姐姐的房里求着姐姐去找,自己则在一堆坑坑洼洼的地方一边祈祷对方不要出事一边摔得满身是伤都还不顾自己的寻找着。

 

当然,后来找到了。

 

然后……然后两个少年便成了最亲的亲人,没有血缘却胜似血亲,就像是那莲花湖里偶尔开出来的并蒂莲,像两条本是冰冷而孤独的线,在命运的交汇下,缓缓靠拢。

 

念到这里,江澄顿了顿,把手边的汤碗递给了桥上三两成群的鬼魂,飘荡着烟缕般的魂烟,空空的袖边荡漾着干柴似得手脚,枯枝一样干瘪黑瘦的手指接过滚烫的汤碗,咕噜咕噜的喝完,说上一声“多谢。”而后,便悠悠的踏入了轮回。

 

“孟婆今日不得空,便由我来代劳了。”江澄见白锦夜满脸疑惑的望向他,随口解释了一番“把我在凡间的记忆调的清楚了些,否则我也不会白白在这送汤碗了。” 

 

白锦夜了然,也端过一碗汤,朝视野中最后的鬼魂递了过去,随后拍了拍手“没人了吧?该收了吗?”

 

“还有。”江澄掀开破旧的竹篮,里面还端端正正的码着一碗汤,不同的是,这汤碗和里面的汤怎么看都要大于寻常的汤和碗。

“还有一个?”白锦夜问道。

 

“是两个。”江澄道,将那碗汤慢慢的搁在地上,等它凉一会儿“不是怀子未生的母亲就是如胶似漆的夫妻。”

 

“故此,总是要两人合用一碗的好。”

 

江澄吹了手边的烛火,白锦夜道“那就继续讲故事呗,左右那人也没来,我还没听到结局呢。”

 

江澄叹气,幽蓝色的磷火轻轻的摇曳,汇成星河,随波逐流。

 

“后来,他们便成了最好的兄弟,福祸共享,形影不离。”

 

师兄怕狗,男孩便专门为他赶狗。

 

两人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与蓝氏双璧相对应,并称为云梦双杰。

 

他们一直都以为,日子也许永远都会这么平淡的幸福下去,直到那天,岐山温氏来访,全家上下除他们二人和正巧错开时间姐姐之外,无一活口。

 

万千之幸,一夜之间焦成了黑炭,一个时辰,都不复回。

 

他瞬间从最幸福的人,成为了最痛苦的人。

 

这到底算什么啊?他捂着脸想要哭泣,他想要举着用心中无名火凝成的的刀砸死师兄。

 

可是他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了进退维谷的滋味。前有虎狼后无靠山,要是他自己也这样,那他就是一个废物,就只能做一个废物,一个败尽家族的废物。

所以他不能恨,也不敢恨。他知道现在能陪着自己的也只就唯他一人而已了。

他还知道这并不算什么,以后不能做的事情,多着了呢。

 

泪水忘记了脱眶,沉默忘记了悲伤。

 

 

曾几何时他在无名山中被换金丹,心中正望重振江家。他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复仇,反击。他看到了很多人,看透了那些亦真亦假的脸。可却都没有看到他从小就不愿承认却寻了三月都未能寻回的那个人。

他的师兄不见了。

 

他哪去了?

 

他配着他的剑,看过了三月春风,看透了战火连绵。

 

滔天的血染终究是夺不去他留了半寸心思里固执的等待。

 

所幸,待到大仇得报的那天,他又看见了那一丝从夹缝里逼着钻出来的希望。

 

是师兄。

 

他还是很高兴的,至少他没有抛下自己。虽然他变了很多,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还在,他就还是他的师兄,云梦也还是那个云梦。

 

他不是一个人啊。

 

他还有师兄,他还有姐姐呢……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万幸的,命运将他打进了地狱,却又叫他顺着那么一点点细小的缝隙,慢慢的,慢慢的往上爬。

 

只要他在,只要他们在,这一切都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不会变的。

 

他坚信,这一定是不会变的。

 

“快到了吗?”

 

“……”

 

“看样子……是快到了吧。”

 

“……”

 

“你怎么不说句话啊?”

 

“……”

 

 

前头模糊不清的人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耳旁刮过的阴风缠绕着刺骨的寒冷,就像是长了倒刺的藤鞭,“刺啦刺啦”的抽着本就已经听的不太清楚了的字句,清亮的音色被刮得四下逃窜,暗暗幽幽的磷火在那一息之间忽的闪成翠绿的色彩,找不到头疯了般的乱窜,不住地往一鬼一差身上撞,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的发出了失控的尖啸声和咆哮声。

 

绝望的声音顿时贯彻长空。

 

隐约在雾里闪烁的影子渐渐的显了形。

 

是两个人。

 

准确的说,是两位青年,黑衣跳脱,白衣沉静,似是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

 

“你说……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好不好?”

 

“……好。”

 

记忆好像打开了什么箩筐,如鱼得水般的飞快的摆动着尾鳍,瞬间游遍了记忆中每个大大小小的角落,巨细无遗。

 

窒息。

 

「你怎么就不能为我好好考虑考虑?」

 

 

脚步声渐逼渐近,一下一下的,就好像是敲在心头的警钟。

 

 

「你是有英雄病吗?」

 

「……」

 

 

“欸蓝湛……你看,这里也有人在等人呢……”

 

 

「魏无羡!你若执意要保温家的人,我便保不住你!」

 

 

灵魂中的那股撕裂般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早就不在意了吗?

不是早就不记得了吗?

 

为什么还会……如此固执?

 

不应该是……早就忘了吗?

 

呵呵,真傻,早就忘了的话,就不会为了留住他而原谅那一片滔天的债了吧……

 

 

他欠自己的,这辈子早已没办法还清。

 

可自己欠他的呢?

 

自己又何尝还的清楚?

 

又怎么能说得上……两相抵消?

 

“欸,这位兄台是不是在等什么人?”黑衣青年满脸疑惑的弯下腰来,江澄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是啊……”

 

“在等谁呢?”

 

在等谁呢?那人需要自己等么?

 

 

「不必保我……弃了吧……」

 

弃了吧……

 

 

像是滔滔江水,终于冲断了堤坝,决堤之河奔涌而出,又像是什么带着一丝丝希翼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突然的,

 

就这么碎了。

 

两根紧紧依偎的线,在即将相交的那一刻,断了。

 

 

断了,

 

就再也连不上了。

 

那个曾信誓旦旦的说要一辈子扶持他的人,大概是因为某些原因

 

固执的放开了他的手。

 

“我在等你。”

 

 

江澄看着眼前抑制的错愕在对方的脸上像墨水落入清水里一般的慢慢的洇开,突然有种莫名的凄然。

 

 

悲伤凝结,大地都将为之沉寂。

 

 

 


 

『陆』

‌白锦夜没有听到故事的结局。

 

 

但他也没机会问出来了。

 

自那对青年远去之后,江澄便是一天更胜一天的不理人的样子。

 

定定的靠坐在石碑上,遮住那三个血红的大字,一动不动,不说话,却也依旧没有入轮回的心思。

 

“你等的人,看是再也等不到了,为何还要在此处?”白锦夜一边绕着指尖的白发一边问道,浅淡的眸子如今更是显出了苍色,茫茫然的聚焦一处的时候,更是让人看不透他的神情,似是在盯着某处看,细瞧却又像是在双目失焦的呆视着前方怔愣,眼中不入一丝一毫的光亮,语气里也不透一点情绪,倒是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催人快走还是变相挽留了“事实已摆在眼前,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他的眼里只有他身侧的那位公子,可你却依旧执念不散,生生是靠着这么丁点的戾气撑着,你到底是在期盼着什么?期盼他念着百年前的那点同门情谊舍了他的那位道侣陪着你走吗?”

 

“你明知道不可能……”

“我知道。”江澄向前一踢,脚下凭空荡漾起一朵水花,口里悠悠然的接话道:“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与你有何干系?”

“我喜欢这么做,我开心我乐意,这事也要劳烦您老人家过耳吗?”

无聊的差事最是磨人心性,这些年来除却过往路人零零碎碎的问路和冥界众人偶尔摊给他的任务江澄基本上就是跟个柱子似的杵在江边晃荡晃荡脚丫子。前些年偶尔还会窜出来的一两句或明里或暗处尖酸刻薄的讥讽,现在都快要被磨没了,却不是有所收敛,只是听着越发像是拐着弯子明目张胆的在指着鼻子骂人,能活生生的让人锊下来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白锦夜就这么巧的撞上了炮口,莫名其妙的碰了一鼻子灰。

白锦夜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真是上上上辈子瞎了脑子才会腆着脸苦口婆心的去干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自己是上辈子欠了他钱吗?

这辈子卖汤还他成吗?

白锦夜叹出一口白气,朝天翻了个能掴到后脑勺的白眼,心想我不管了不管了我管不了了,左右都不是他自己的什么事他做的什么孽要像个老妈子一样每每回来都要绕着圈子例行管上几回。

早知道就该让他顺其自然自生自灭去。他撵着一身吊了丧似的霜白色,满脸恶狠狠的想着。

江澄没去管那个气愤的往外晃荡的白色人影在想什么——也许只是不想管。

也许,是再也管不着了。

江澄低头,盯着脚下影影绰绰的一团黑,不知道在想什么。

“劳驾。”

前江家家主顺着声回过了头,正巧看见一个身穿金星雪浪袍的公子哥不疾不徐的向他走来,眉眼弯弯,面若敷粉,眉间的一点朱砂痕甚是惹眼。

看着像是有些面熟,但却总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劳驾,问个路。”那人一撩袍角,抬头看向江澄的时候,带笑的面孔微微一僵,但又很快的调整了过来。

江澄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淡淡的等他问话。

他环顾了下四周,随后便眯着眼睛微笑着把头转向了江澄,像是在没话找话:“这是何地?”

江澄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对方问的居然是这种问题,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此地忘川。”

那人沉吟半晌,又问“那此桥可是名为奈何?”

“正是。”

“那此花……”

“此花乃是曼珠沙华,名彼岸。”意为花开彼岸,花叶永不相见。

江澄抿了抿唇,下意识的隐去了后半句话。

“哦……”那人像是就此陷入了沉思,眯起的眼眸中闪烁着怀旧的光亮“彼岸……真是个好名字……”

江澄不语,心想现在的人都这么无聊,都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前言不搭后语就算了,现在直接就和他们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状况失联了,该关心的半点不关心,尽想些没用的,亏他还背了那么久那么多人的生平,现在想来怕都是要白白浪费了。

“那……现今是何时?”对方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眯着眼睛笑着看回去,弯弯的眉眼像是浸了一层猝了毒的蜜,但细看,却也什么都没有。

“九月初二”

“初二了啊……”那人点点头似若无声的呢喃着,后半句话轻的让人几乎要听不见“多少年了?”

江澄没有在意。

反正,这也不是他该在意的事。

那他该在意的究竟是什么?摩挲着那枚戒指的手指微微一顿,紫色的电流在指节上缓慢的攀爬着,细微的电光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芒。

“你是最后一个?”江澄看他头晃够了,大概是回过了神,便出声打断着。

“这倒不是,我后头……”那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身后,江澄方才注意到,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白衣的公子,他抬头,正对上那人看向他的目光,愣了愣神,随后颔首,回以一笑。

“嗯……我们后头还有一人,算不得最后一个。”他笑道。

江澄没再搭话,掀开篮子上的布帛,端出了一碗尚有余温的汤,递给了他。

“一碗?”那人不解,问他。

江澄幽幽的望了他一眼,不答。

那边的白衣公子却像是听出了些什么,匆匆的拉过他,对那人说了些什么,转回身,向江澄道了声谢。

篮子里空空的,只剩一碗汤。

袅袅的水汽混合着桥头不知何时升起的一层薄雾,江澄突然觉得有些冷——但他怎么会觉得冷呢?滞涩的几乎要有些迟钝的感官差点都快要分辨不出这种久违的触感。

最后一个人,会是个什么样?

倒也不怪江澄多心,只是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来领孟婆汤的人不在少数,无外乎都是低沉的——或是衣衫褴褛,或是魂不守舍,亦或是两者都有的——但今日实在是与往常不同,来往的两者皆是形容得体,举止间流露出的大家风范三言两语间便可见得,再加上先前与他攀谈的那人模糊不清透露出的字句难得捞起了他罢工多年的好奇心,正撞上江澄自觉得没什么好消遣,便正好,干脆拍拍手对着地上那一层风吹不起的薄土,用指尖就地圈画着。

飘然的发带随意的束起一头黑发,唇角扬起的笑意里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意味,指尖便生生卡在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里。

剩下的呢?

这该是什么样的笑?

是坦然回首时的温暖如沐春风?还是举手投足间狂妄到令人发指?

江澄不知道。

指尖下流连着的人明明是同一个,却好像是分离开了两段未经蹉跎的时光。

一步踏错,往后的步步便都成了悔不当初。

“嘿,你在干什么那?”一个轻快的声音带着些许跳脱拍上了他的肩头,轻轻的拂起了沉默的点在眉梢的一抹惊诧。

不等江澄回过头去看他,那人便又懒洋洋的从他身后转了过来“唔……我来看看……欸,这不是我么?”

江澄转过几乎要僵硬的后脖颈,回首时正看见他身后咂摸半天也不知道悟出了什么的那人——他看到了火红的发带,看到了一头飘然的黑发懒散的搭在肩头

那是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纪,十六七岁的身量是初时抽开的模样,一脸明媚的笑意仿若初春碎裂开来的柳絮,轻轻浅浅的飘落,一落,便正好落在了心底。

“你是……”江澄怔了。心里想的,口里应的,都成了一片破碎的迷惘,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他突然想到,自己这一生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到了现在,心里却空了,没了。

他还剩下什么呢?

“欸欸欸师妹~你这可就不对了啊……就算是再怎么怄气也不能连我这个师兄都不认了啊!”少年脸上夸张的表情配合着夸张的动作,却意外的不惹人厌烦。他也没有管江澄一脸的怔愣,极为自来熟的揽过了江澄的肩膀,强行把他带了起来“走吧——留在这儿喝凉水吗……哦,对了对了,那只篮子也是你的吧?看着挺重要的吧?要不要我帮你提着啊?唉……你说说你……提个老妈子的篮子来干什么啊……”

那少年自顾自的说着,语速却渐渐不由自主的放缓,到最后竟慢慢的停了下来。

他站定,按着江澄的肩膀,慢慢的转了过来。

“师妹……”他说“你怎么,长白头发了呢……”

江澄愣住了。

是了……他还剩下那沉甸甸的背负了半辈子责任,除去童年那一点点浸泡在清甜味阳光里的色彩之外,剩下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冰冷。

半辈子的苦酒酿过了头,逐渐的连先前的那丝甜味都快要尝不出来,一曲人走茶凉唱到最后,终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些再也说不出口的话,那些再也流不出来的泪,那句错过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忏悔和那声单薄到让人苦到滞涩的“对不起”

仿佛都在那一寸半刻的光阴里,碾碎了开来

少年按着江澄的肩膀,偏过头,强行和他垂下的眼眸对视,眼里闪烁着的光芒坚定到让人不可忽视。

“别再这么累了,遇到什么事,跟我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担着。”黑色的碎发在额前轻轻的飘动着,唇间缓缓张合吐出的一字一句让江澄产生了一种时光逆流的错觉,像是与某些埋藏在深海里几乎未曾开封过的记忆,缓缓重合。

“你看,什么事不是还有我么?我们可是双杰呢……”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双杰啊……”

压在肩头的力道很沉重,同样也很温暖,温暖的让人安心。

江澄带起了嘴角那抹压了半辈子的弧度,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想。


 
 
 
 
 
 
END
 
 
 
 
 
其实还是觉得……双杰在十七岁之前最好了……(所以这里和阿澄走到最后是十六岁的羡羡哦~
 
嗯……还有……我知道瑶妹是永世不得超生但我就是想……(憋屈·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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